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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末“养瘦马” 内幕有点“污”
2017-05-01 07:50:37 来源: 北京晚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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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■呼延云

  马致远在《天净沙·秋思》里的一句“古道西风瘦马”,道尽了世间苍凉,但本文所述的“养瘦马”却别具其意,乃是明代一种生意:以很便宜的价格把穷困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小女孩买回来,教给她们琴棋书画,等到长大成人,再以高价卖给有钱人家做妾甚至卖到青楼为妓,这与养肥了瘦马再当良驹售卖有某种相同的“路径”,故得其名。

  在当时,“养瘦马”者多蝇聚金陵和扬州,褚人获在《坚瓠集》里提道:“金陵一词客侨寓吴门,家蓄粉头为业,俗名养瘦马。”赵翼在《陔馀丛考》中亦有记:“扬州人养处女卖人作妾,俗谓之养瘦马。”其中的盘盘道道极多,形成一整套复杂的“豢养+调教”的程序,表面看上去,有点像是寄宿学校,一旦撕下面皮,暴露出的莫不是赤裸裸的皮肉生意,清代学者吴昌炽在笔记《客窗闲话》里的一则记叙,将此表现得最为真实和充分。

  一

  “大户人家”迷惑人

  “金陵匪徒,有在四方贩买幼女,选其俊秀者,调理其肌肤,修饰其衣履,延师教之,凡书画琴棋,箫笛管弦之类,无一不能。及瓜,则重价售与宦室富商为妾,或竟入妓院,名之曰‘养瘦马’。遇有贫家好女子,则百计诱之,有受其诳追悔莫及者,不知凡几。”

  有个名叫徐邻哉的云南人,在南京做官,因为管理不善造成财政亏空,又忧愁又害怕,一病不起,撒手人寰。平日那些嘴里老爷长老爷短、鞍前马后唯恐伺候不及的亲友奴仆们都做鸟兽散,只留下一个遗孀带着十四岁的女儿“茕茕流寓”,不久连房钱都出不起了,被寓主驱逐。徐太太没办法,满处想法子挣钱,可是她从前当官太太,锦衣玉食惯了,哪里能做得了粗活,“惟求佣作女工”,也没人请她。

  有一天,有人介绍她去一处“大户人家”试试,徐太太一进门便吃了一惊,只见这户人家“以老妪主政,家人婢仆数十人,咸尊之曰‘老太太’”,其中最吸人眼球的是一大群“娇容丽质,举止安娴”的漂亮女孩,聚集在一起,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刺绣。徐太太观察了一番,觉得这家人特别有规矩,“其家法,则三尺之童,非奉呼唤,不敢入中门,规矩井然,宛尔大家风范”。

  置身此等情境之中,徐太太不禁想起了自己昔日做官太太时的幸福岁月,便有几分醉意,问介绍人此地为何,介绍人说老妪的丈夫儿子都在外地做官,她闲极无聊,便开了个私塾,把亲戚朋友家的女儿都接过来学习。这时那慈眉善目的老妪下得座位,径直过来,一把牵住了徐太太的女儿,连声称赞她“秀外慧中,超越诸女之上”,徐太太主动提出希望女儿也能上这个“私塾”,老妪欣然同意,“嘱同诸女入塾读书,暇时调琴作画,以及吹弹歌舞之事,与女伴逞能竞敏,亦精绝无伦”。

  不知不觉,荏苒三年,徐小姐长大了,徐太太便请求老妪帮女儿介绍一门亲事,老妪欣然同意。不久后的一天,下人来报,“某公子欲相女”,老妪就让其他的女弟子挨个到中堂去供那公子挑选,公子都没有看上的,最后老妪才让徐小姐盛装华服地“压轴”上场。徐太太从来没见过这么做媒相亲的,出来阻拦道:“这不是大户人家所为!”老妪笑眯眯地说:“我们金陵风俗就是这样!”

  徐太太不放心,跟着女儿来到中堂,只见那位“提亲”的公子长着一把大胡子,身材魁伟,流里流气,身后跟着一大群贼眉鼠眼的奴仆,“有指点肥瘦者,有品评妍媸者”,活像是黑社会老大带着一群小弟到色情场所挑小姐。

  徐太太正在心惊肉跳,一个奴仆指着她的女儿说:“此女骨秀神清,超前绝后,诚尤物也!”公子也鼓掌大笑道:“没想到粪坑里还真能挖出灵芝来!”剩下的奴仆也都咧开嘴,下流地嬉笑道:“春宵一刻值千金,公子何不今晚就把这朵灵芝带回家去呢?”

  徐太太忍无可忍,拉着女儿回到里屋,气愤地对老妪说:“让你给我女儿介绍婚姻,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!我绝不会让女儿嫁给那个什么公子!”

  二

  “曲线救女”获成功

  老妪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,微笑道:“你的家庭已经败落了,哪儿还能找什么大户人家做正房,这个公子的父亲官至极品,家资巨万,你把女儿先嫁给他做小妾,慢慢再想办法夺取正配的位置呗,这样你一辈子吃穿不愁,我也能沾些余润,何乐而不为呢?”

  直到这时,徐太太才恍然大悟:“原来你是养瘦马的,我和我女儿要饭去,也不能跟着你吃这碗肮脏饭!”言罢拉起女儿就往外面冲!谁知老妪一下子面目变得狰狞:“你女儿在我这里连吃带住整整三年,好不容易我才把瘦马养肥,岂能让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?!”说完指使一班恶奴将徐小姐“缚之空房”,并将徐太太轰出了大宅。

  徐太太气得浑身发抖,一边痛哭,一边问路人县衙在哪里,准备去鸣冤告状,正好遇上一位好心的大嫂,听完她的哭诉,大嫂笑道:“你好不懂事,一个穷寡妇,怎么能跟养瘦马的为敌,倘若他们往日里没有用金钱等好处贿赂官府,彼此狼狈为奸,焉能如此公然作恶?!”徐太太闻听此言,更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。那大嫂道:“你会不会做针线活?”徐太太不知她所问何故,点了点头。大嫂道:“我给你出个主意,我听说总督大人正在寻找一位绣娘,教他的女儿刺绣,你毕竟曾经做过官太太,音容举止一定更加适合,等跟他们一家人混熟了,找机会把你女儿的事情哭诉一番,还怕没人管?”

  徐太太大喜,便找到两江总督府应征绣娘,“夫人见其举止端方,喜而留之”,此后徐太太便教其女刺绣,“委婉教导,谨慎小心”,大小姐也十分喜欢她,把她做姨娘看待,与同卧起,亲如一家。

  不久之后的一天,大半夜的,大小姐正在睡觉,突然被一阵哭泣声惊醒,一看竟是躺在身边的徐太太泪流满面,赶紧问她是怎么回事。徐太太说思念女儿,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大小姐,大小姐十分生气,跑到老爸那里埋怨他治理不善,金陵城竟出了这样的事情。总督大人对这个女儿一向宠爱得不行,“立召府县官至,面叱之曰:‘地方容留人贩,失察之咎,已无可辞。甚至霸占宦室之女,为地方官者,昏愦无知,所司何事耶?’官皆失色”!

  接下来的“剧情”想也想得出,中国的事,自古只有官不想管,没有官不能管的。两江总督之怒,在地方上比皇帝之怒还要可怕些,那些地方官哪里还敢让事情过夜,“即率役亲诣瘦马之门,合围而搜之,男妇及女咸获。缘出不意,无一脱逃者”。

  经过严厉的审讯,那位老妪和其同伙全部被依法处置,徐小姐和其他“瘦马”都被释放,各回各家各找各妈。总督大人还亲自做媒,把徐小姐许配给了一位姓赵的书生,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。

  三

  挑选“瘦马”有内幕

  每一个“大团圆”的结局后面,都隐藏着无数四分五裂的家庭和惨绝人寰的故事,如果仔细阅读徐太太的经历,不难看出,最终使她女儿获救的,依然是她曾经的“宦室”身份,在等级森严的封建专制社会里,就算是中彩票也只能在某个阶层内部流通,更多的平民百姓是不可能奢望得到这种好运气的。

  张岱在《陶庵梦忆》一书中曾经写过明末扬州“养瘦马”的盛况,“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”,只要那些想娶妾的人稍微流露出那么一点儿意思,负责拉生意的媒人就“咸集其门,如蝇附膻,撩扑不去”。往往是“先到者先挟之去,其余尾其后,接踵伺之”。

  到了“瘦马家”,就是一整套的程序。客人坐定,进茶,牙婆扶着“瘦马”掀开门帘走出来说:“姑娘拜客。”下拜。再说:“姑娘往上走。”走。再说:“姑娘转身。”转身对着客人。再说:“姑娘借手睄睄。”这时牙婆卷起“瘦马”的衣袖,露出手臂和肌肤。然后牙婆说:“姑娘睄相公。”这时“瘦马”与客人四目相对。然后牙婆问:“姑娘几岁?”回答几岁——这个回答并不是真的调查年龄,而是让客人听一听“瘦马”的声音。牙婆说:“姑娘再走走。”在“瘦马”走路时,用手拉起她的裙子,让客人看她的脚的大小。这时牙婆会说:“姑娘请回。”整个程序才算结束。

  一般来说,一个客人在一户“瘦马家”要看五六个姑娘,看中的,“用金簪或钗一股插其鬓,曰‘插带’。”看不中的话,出钱数百文,赏给牙婆,再去别家看。

  全过程跟真的在集市上买马也没什么差别,我们在影视剧里看到嫖客在妓院里挑选妓女,也差不多是这个程序。不过毕竟买“瘦马”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娶妾,所以一旦“定下了”,接下来的仪式跟正式的婚娶还是颇相仿的,“本家出一红单,上写彩缎若干,金花若干,财礼若干,布匹若干,用笔蘸墨,送客点阅……不一刻,而礼币、糕果俱齐,鼓乐导之去。去未半里,而花轿花灯、擎燎火把、山人傧相、纸烛供果牲醴之属,门前环侍。厨子挑一担至,则蔬果、肴馔汤点、花棚糖饼、桌围坐褥、酒壶杯箸、龙虎寿星、撒帐牵红、小唱弦索之类,又毕备矣……花轿及亲送小轿一齐往迎,鼓乐灯燎,新人轿与亲送轿一时俱到矣。新人拜堂,亲送上席,小唱鼓吹,喧阗热闹。”

  说真的,“瘦马”虽然可怜,但这些贫苦人家的女儿倘若能嫁入“豪门”,尚算运气,从上面提到的婚娶程序就可以看出,远远胜过很多平民百姓的娶亲了,最可怜的是那些总也卖不出去的“瘦马”,等待着她们的归宿往往是青楼妓院,那里的处境更加悲惨……

  古书读得多了,难免和当下做类比,今天恐怕已经没有“养瘦马”这个行业了,不过笔者每每看到个别传授怎么样讨好和伺候男人的“女子课堂”,总是说不出的厌恶(教给女孩子社交礼仪和知识的当然不在此列)……也许商品经济社会的“主流”,就是把每个人“物化”成商品,但从某种意义上讲,对这种潮流坚决的反抗,恰恰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最大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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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纠错】 责任编辑: 王志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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